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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关公积金(韶光基金)

韶关公积金(韶光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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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屏原文!!!!!!!!!急!!!!!!

说“屏”

陈从周

“屏”,我们一般都称“屏风”,这是很富有诗意的名词。记得童年与家人在庭院纳凉,母亲总要背诵唐人“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②”的诗句,其情境真够令人销魂的了。后来每次读到诗词中咏屏的佳句,见到古画中的屏,便不禁心生向往之情。因为研究古代建筑,接触到这种似隔非隔、在空间中起着神秘作用的东西,更觉得它实在微妙。我们的先人,擅长在屏上做这种功能与美感相结合的文章,关键是在一个“巧”字上。怪不得直至今日,外国人还都齐声称道。

屏可以分隔室内室外。过去的院子或天井①中,为避免从门外直接望见厅室,必置一屏,上面有书有画,既起分隔作用,又是艺术点缀,而且可以挡风。而空间上还是流通的,如今称为“流动空间”。小时候厅上来了客人,就躲在屏后望一下。旧社会男女有别,双方不能见面,只得借助屏风了。古代的画中常见室内置屏,它与帷幕起着同一作用。在古时皇家的宫廷中,屏就用得更普遍了。

从前女子的房中,一般都要有屏,屏者,障也,可以缓冲一下视线。《牡丹亭》②“游园”一出中有“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一句,用锦屏人来代指闺中女郎。按屏的建造材料及其装饰的华丽程度,分为金屏、银屏、锦屏、画屏、石屏、木屏、竹屏等,因而在艺术上有雅俗之别,同时也显露了使用人不同的经济与文化水平。

屏也有大小之分。从宫殿、厅堂、院子、天井,直到书斋、闺房,皆可置之,因为场合不同,自然因地制宜,大小由人了。近来我也注意到,屏在许多餐厅、宾馆中用得很普遍,可是总勾不起我的诗意,原因似乎是造型不够轻巧,色彩又觉伧俗①,绘画尚少诗意。这是因为制作者和使用者没有认识到屏在建筑美中应起的作用,仅仅把它当作活动门板来用的缘故。其实,屏的设置,在与整体的相称、安放的位置与作用、曲屏的折度、视线的远近诸方面,均要做到得体②才是。

屏是真够吸引人的,“闲倚画屏”“抱膝看屏山”,也够得一些闲滋味,未始不能起一点文化休憩的作用。聪明的建筑师、家具师们,以你们的智慧,必能有超越前人的创作,诚如是,则我写这篇小文章,也就不为徒劳了。

这篇文章介绍屏风的实用功能与艺术装饰功能,作者的着眼点在于对屏风的使用和设置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希望借此唤起建筑师、家具师乃至使用者的注意,以期屏风在今天得到更好的使用。

第1段是引子,既表现了作者对屏风的感情,又点出屏风的特点:“似隔非隔、在空间上起着神秘作用”“功能与美感相结合”。文章开头说“‘屏’,我们一般都称‘屏风’,这是很有诗意的名词”,“诗意”一词,是作者对屏风的美好感觉与印象。这种感觉与印象,起初来源于古诗画,偏于感性;继之则产生于对屏风所作的研究工作中,添入了理性成分。

第2~3段介绍在室内、室外安置屏风的作用。课文比较详细地介绍了在院子或天井中安置屏风的种种好处:①避免从门外直接望到厅室;②屏风上面有书有画,是一种艺术点缀;③可以挡风;④空间仍然是流动的。对于室内安置屏风,文中只说“它与帷幕起着同一作用”,下文又说从前女子的房中,有了屏风,“可以缓冲一下视线”,其实我们不难体会到,放在室内和室外的屏风在材料和样式上会有所不同,但所起的作用应该是大同小异的。随后,文章由女子室内置屏,引出按屏风的建造材料及其装饰的华丽程度,将屏风分出不同类别。

第4段讲要发挥屏风在建筑美上应起的作用,需要注意很多方面:屏风的大小要因地制宜,它的造型、色彩及上面的绘画都不能马虎,它的设置要与整体相称,它的安放位置与作用、曲屏的折度、视线的远近等各方面都要做到得体,等等。

最后一段再次强调屏风是很吸引人的,并热切希望建筑师和家具师们能在屏风的使用上推陈出新。

练习说明

一、阅读课文,回答下列问题。

1.作者介绍了关于“屏”的哪些知识?

2.作者对“屏”的感情是怎样的?

设题意图是让学生熟悉课文,获得一些传统文化知识,受到感情上的熏染。

1.作者介绍了屏风的这些知识:在室外和室内安置屏风的作用,其中有实用性的,也有艺术性的;从建筑材料和装饰的华丽程度角度划分出的屏风种类;屏风在设置上应该注意的问题。

2.由于古诗词及古画的感染和影响,作者从小时候起就对屏风产生了喜爱和向往之情;后来在实际接触和研究工作中,对屏风认识更深,也就“更觉得它实在微妙”,作者对屏风的感情加深了。全文不少地方都流露出作者对屏风的赞赏之情。

二、课文里多处引用古诗词,你觉得这样有什么好处?查找资料,大致了解这些诗句的意思。

设题意图是让学生注意本文在行文上的特点,并唤起他们对古诗词的兴趣。

课文里多处引用古诗词,使全文具有浓浓的诗意和韵味,而这和本文的介绍对象——屏风——这种中国传统器具是相称的。

教学建议

本文是一篇比较轻松、随意的小品式的说明文。对于屏风,作者不是从专业工作者的角度,用一些专业术语详细介绍屏风,使读者获得比较全面的关于屏风的知识,而主要是从欣赏者的角度,介绍有关屏风的功用及如何使用屏风,教学时不要以传授关于屏风的知识为目的。可辅以图片,使学生建立对屏风的直观印象。

有关资料

一、作者简介

简历:

1918年11月27日 生于浙江省杭州市。

1938—1942年 就读于之江大学文学系,获文学学士学位。

1942—1949年 任杭州、上海等处高级中学、师范学校国文、历史、教育史、生物学教员。

1950年 任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副教授,并执教于圣约翰大学。

1951年 任教于之江大学建筑系,兼任苏南工业专门学校副教授。

1952年 于同济大学建筑系任教,筹划组建建筑历史教研室。

1955年 任同济大学建筑历史教研组组长、副教授。

1978年 任同济大学建筑系教授。

1985年 受聘为美国贝聿铭建筑设计事务所顾问。

1989年 应聘为台湾《造园》季刊顾问,并获日本园林学会海外名誉会员称号。

主要论著:

1.《徐志摩年谱》(1949年初版),上海古籍出版社再版,1989.

2.《中国建筑史图集》,同济大学教材科出版,1953.

3.《漏窗》,同济大学教材科出版,1953.

4.《窗修集录》,同济大学教材科出版,1954.

5.《江浙砖刻选集》,北京朝华出版社,1956.

6.《苏州园林》,同济大学教材科出版,1956.

7.《园林谈丛》,上海文化出版社,1980.

8.《书带集》,花城出版社,1982.

9.《扬州园林》,上海科技出版社,1983.

10.《说园》,同济大学教材科出版,1985.

11.《绍兴石桥》,上海科技出版社,1986.

12.《中国名园》,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1990.

13.《书边人语》,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1991.

二、古代的屏风(汪莱茵)

屏风历来是我国室内的主要器具之一。古代称之为“(yǐ)”,亦写作“依”,即设在户牖之间的屏风。《辞海》上载有“黼(fǔ)”“斧”“斧依”,都是一个意思,指的是古代帝王使用的屏风,因上有斧形花纹,故名。

我国古代建筑大都是土木结构的院落形式,不如今世钢筋水泥房屋那么严紧。为了挡风,古人开始制造屏风这种家具。除了挡风之外,屏风还是建筑物中可以移动的精巧断隔,有的在床后安置屏风,亦作倚靠或挂置什物之用。后汉李尤的《屏风铭》有这样一段:“舍则潜避,用则设张。立必端直,处必廉方。雍阏风邪,雾露是抗。奉上蔽下,不失其常。”它正确地道出了屏风的特征和功用。紫禁城太和殿(俗称金銮殿)正中的宝座上,设有雕龙髹金大椅,椅后摆着雕龙髹金屏风。这样陈设,不仅可以御风,又能增加御座的庄重肃穆气氛。由于屏风常摆设在室内明显的位置上,人们在屏风本身的美化和装饰上下过许多功夫,因此它逐渐发展成为我国传统的具有实用价值的著名手工艺品之一。

屏风有插屏和围屏之分。插屏多是单扇的,围屏则由多扇组成,少则二扇,多则十二扇,能随意折叠,可宽可窄,使用方便。制作屏风,一般采用木板,或以木料为骨,蒙上丝织品作为屏面,用石、陶或金属等其他材料做柱基。屏面饰以各种彩绘,或镶嵌不同题材的图画,也有全素的屏风。帝王贵族们使用的屏风,用材尤其珍贵,做工精细,画面丰富多彩,瑰丽夺目。据史书记载,在西汉皇室的宫廷里,曾使用过璀璨斑斓的云母屏风、琉璃屏风和杂玉龟甲屏风等。《太平广记·奢侈·赵飞燕》称,西汉成帝时,皇后赵飞燕,向以挥霍无度闻名于世,有一次臣下向她进献三十五种贡品,其中就包括云母屏风和琉璃屏风。后世还出现有珐琅屏风、象牙屏风等等。这些屏风价值连城,多为统治阶级专用的奢侈品。所以《盐铁论·散不足》说,“一杯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

在我国,屏风的使用虽然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但留存的实物甚少。1972年湖南省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屏风,可说是现在见到的我国最早最完整的屏风实物。这是一具彩绘漆插屏,木胎,长方形,通高62厘米。屏板长72厘米,宽58厘米,厚2.5厘米。屏板下安有两个承托的足座。屏面髹漆,一面红漆地上满绘浅绿色油彩,中心绘一谷纹圆璧,周围绘几何形方连纹,边缘髹黑漆地,朱绘菱形图案。另一面髹黑漆地,以红、绿、灰三色油彩绘云纹和龙纹。但见一条游龙飞舞于长空之中,昂首张口,腾云遣雾,体态轻盈矫健,形象神奇生动,富有想像力和艺术魅力。绿色龙身,丹赤鳞和爪,边缘菱形图案呈朱红色,色调醒目鲜艳,画工技巧高超,落笔潇洒利落,刚柔结合,奔放有力。

马王堆一号汉墓还出土了许多简册,其中第217简记载:“木五菜(彩)画并(屏)风一,长五尺,高三尺。”简文所记的尺寸,可能是当时一般实用屏风的尺寸。汉代5尺约合现在公制1.2米左右。但出土的这架彩画漆屏风与该简文所述的尺寸不符,面积要小一些。

马王堆一号汉墓共出土了184件绚丽缤纷的漆器。就其胎骨质地来说,不外木、竹胎和夹胎两类。这具屏风的胎骨经鉴定为斫木,制作比较粗糙,可能是一件模拟死者生前使用过的实物的明器,专为陪葬而准备的。

经专家鉴定,马王堆一号汉墓的年代,在汉文帝前元五年(前175)之后,汉景帝中元五年(前145)之前。死者可能是第二、三代(dài)侯的妻子,也可能是第一代侯的妻子。因此这架彩绘漆屏风,距今已有二千一百余年的历史了。它的首次完整出土,为我国研究屏风史提供了稀有的实物资料。

是否有比西汉更早的屏风实物出土呢?现在有的学者认为近年河北省平山县战国中山王墓出土的错金银虎噬鹿铜器座、错金银犀牛铜器座及错金银水牛铜器座,可能就是一架屏风的柱础。器座上都有銎,虎噬鹿器座为双銎,犀牛和水牛器座各为一銎。三个器座共有四个銎,銎上还残留有木榫,可惜出土时已看不到屏面的形状及其大小了,它可能就是一件围屏的柱础。当然,这一点尚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比起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漆屏风迟得多的模拟明器,则有甘肃武威旱滩坡东汉墓出土的一件彩绘木屏风架,以及河南洛阳涧西七里河东汉墓出土的一件小型陶质屏风。

说起古代实用屏风,则要推1966年出土的山西大同石家寨司马金龙墓的一架漆画屏风。这是南北朝后魏太和八年(484)以前的作品,大部分已经朽毁了,所余五块屏板还比较完整。板高约八十厘米,还有四件浅灰色细砂石精雕的小柱础,每个高十六点五厘米。如果复原起来,可能是一具四尺屏风,其形状不同于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插屏,而是可供一人使用的设置在床头的围屏。

紫禁城宫殿里每个殿堂上的宝座后面,几乎都设有屏风,如“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乾隆牙雕山水人物染色围屏”“雕龙髹金屏风”等都是清代极为珍贵的工艺品。屏面上的纹饰更是巧夺天工,美不胜收,有浮雕的云龙纹,有镶嵌和刺绣的花鸟、山水、人物等各种图案。它们是我国古代屏风的精品,集中反映了我国手工艺的高度水平。

(选自《文史知识》1983年第6期)

嘉兴和月韶光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怎么样?

嘉兴和月韶光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是2015-05-29在浙江省嘉兴市南湖区注册成立的有限合伙企业,注册地址位于浙江省嘉兴市南湖区南江路1856号基金小镇3号楼107室-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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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李连杰为了利智,抛下怀孕的黄秋燕,如今她过得怎么样?

李连杰作为国际功夫巨星,不论是在国内仍是国外,都有着必定的知名度。作业上的高度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关于李连杰的感情生活,也一直是冲击津津乐道的。如今大家都知道李连杰的妻子是女神利智,其实少有人知道在利智之前,李连杰还有过一段婚姻,那时候的夫人叫做黄秋燕。李连杰有后来的作业,黄秋燕的功劳也是非常大的。

李连杰 

李连杰出生在一个北京普通工人家庭之中,两年后,父亲因公逝世,只留下母亲一人挑起照顾五个子女和两位老人的重担。在很多的文字报道中,都是这样记载的,但是不应该是四位老人吗?不论怎么样吧,总之日子过得非常的清贫,即便是饿不着,但也吃不饱,牵强度日。

时间一晃到一九七一年,李连杰被功夫教练吴彬垂青,招收到功夫队之中,敞开了习武生涯。也就是在这一年,比李连杰大两岁的黄秋燕也加入到武队。正如是当年的李连杰,在还没有遇到利智之前,或许关于黄秋燕,并没有实在的爱情。黄秋燕和李连杰从小就知道,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或许正是这样了解的感觉,掩盖了李连杰对爱情的感知。

黄秋燕

在那个时代织毛衣和情书几乎划等号,而黄秋燕的斗胆表达更是击碎了李连杰的心思防地。总算,李连杰接受了黄秋燕,两人在1987年6月没有奉告任何人的情况下,领了结婚证。后来黄秋燕父亲黄伯寿回想,黄秋燕与李连杰两个人婚礼也没有大摆宴席,奉告父母后便匆促完事,李连杰甚至没有探望岳父岳母:认亲当天是李连杰母亲和大姐代表他来的岳父家!

婚后黄伯寿还去过李连杰家里一次,可李连杰面临岳父仍然寡言少语,甚至一句爸爸妈妈都没喊过。黄伯寿认为当时李连杰仍是由于家里原因有些许自卑,也就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时候的李连杰已经在感情的山崖边。

抛下怀孕的黄秋燕

李连杰在剧组中一见利智,就动心了。在动心的瞬间,他遽然理解了自己与黄秋燕之间的婚姻并没有爱情。黄秋燕关于他来说更像是恩人、姐姐,仅有不是爱人。他对利智的感情才是实在的爱情。他可认为利智去做任何事情,甚至是为她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了和利智在一起,李连杰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与黄秋燕离婚。

所以,在相隔万里的地方,李连杰给黄秋燕打了电话。开口就对黄秋燕提出离婚的恳求,并且说自己爱上别人了,全然不顾当时的黄秋燕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听到李连杰的这句话,黄秋燕此刻总算理解了,自己与李连杰之间的婚姻本来底子没有爱情。而黄秋燕也没有过多的争持,便答应了。在1991年,黄秋燕与李连杰离婚了。

韶光飞逝,李连杰和利智度过了10年的同居韶光。国外的黄秋燕也在李连杰的静静帮助下有了自己的理发店的店面,基本的生活保障算是没有问题。后来她遇到了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山东男人,开端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利智和李连杰也生下了两个孩子,命运的最终仍是让这三个人有了各种的归属。漫漫人生路,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只为等你而来。

精彩片段——朝花夕拾

精彩片段

我常想在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然而委实不容易。目前是这么离奇,心里是这么芜杂。一个人做到只剩了回忆的时候,生涯大概总要算是无聊了罢,但有时竟会连回忆也没有。中国的做文章有轨范,世事也仍然是螺旋。前几天我离开中山大学的时候,便想起四个月以前的离开厦门大学;听到飞机在头上鸣叫,竟记得了一年前在北京城上日日旋绕的飞机。我那时还做了一篇短文,叫做《一觉》。现在是,连这“一觉”也没有了。

广州的天气热得真早,夕阳从西窗射入,逼得人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书桌上的一盆“水横枝”,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看看绿叶,编编旧稿,总算也在做一点事。做着这等事,真是虽生之日,犹死之年,很可以驱除炎热的。

前天,已将《野草》编定了;这回便轮到陆续载在《莽原》上的《旧事重提》,我还替他改了一个名称:《朝花夕拾》。带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够。便是现在心目中的离奇和芜杂,我也还不能使他即刻幻化,转成离奇和芜杂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云时,会在我的眼前一闪烁罢。

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存留。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这十篇就是从记忆中抄出来的,与实际容或有些不同,然而我现在只记得是这样。文体大概很杂乱,因为是或作或辍,经了九个月之多。环境也不一:前两篇写于北京寓所的东壁下;中三篇是流离中所作,地方是医院和木匠房;后五篇却在厦门大学的图书馆的楼上,已经是被学者们挤出集团之后了。

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口实,仿佛又是现在提起笔来的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象是当时涌上心来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或者倒不如说不过因为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闲汉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 Bruegeld. A)的一张铜版画Allegorie der Woll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一致的。自从那执拗的奥国学者弗罗特(S. 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psychoanalysis,听说章士钊先生是译作“心解”的,虽然简古,可是实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约约,检来应用的了,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预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的是什么“问名”“纳采”,磕头作揖,去年海昌蒋氏在北京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子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发议论道:“平心论之,既名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世之有志于礼者,可以兴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生气,这是因为无须我到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只为了它们在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见不闻,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诵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素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小儿完姻”,“敬请观礼”或“阖第光临”这些含有“阴险的暗示”的句子,使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兴。

赛会虽然不象现在上海的旗袍,北京的谈国事,为当局所禁止,然而妇孺们是不许看的,读书人即所谓士子,也大抵不肯赶去看。只有游手好闲的闲人,这才跑到庙前或衙门前去看热闹;我关于赛会的知识,多半是从他们的叙述上得来的,并非考据家所贵重的“眼学”。然而记得有一回,也亲见过较盛的赛会。开首是一个孩子骑马先来,称为“塘报”;过了许久,“高照”到了,长竹竿揭起一条很长的旗,一个汗流浃背的胖大汉用两手托着;他高兴的时候,就肯将竿头放在头顶或牙齿上,甚而至于鼻尖。其次是所谓“高跷”、“抬阁”、“马头”了;还有扮犯人的,红衣枷锁,内中也有孩子。我那时觉得这些都是有光荣的事业,与闻其事的即全是大有运气的人,——大概羡慕他们的出风头罢。我想,我为什么不生一场重病,使我的母亲也好到庙里去许下一个“扮犯人”的心愿的呢?

……然而我到现在终于没有和赛会发生关系过。

要到东关看五猖会去了。这是我儿时所罕逢的一件盛事,因为那会是全县中最盛的会,东关又是离我家很远的地方,出城还有六十多里水路,在那里有两座特别的庙。一是梅姑庙,就是《聊斋志异》所记,室女守节,死后成神,却篡取别人的丈夫的;现在神座上确塑着一对少年男女,眉开眼笑,殊与“礼教”有妨。其一便是五猖庙了,名目就奇特。据有考据癖的人说:这就是五通神。然而也并无确据。

“哥儿,有画儿的‘三哼经’,我给你买来了!”

我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赶紧去接过来,打开纸包,是四本小小的书,略略一翻,人面的兽,九头的蛇,……果然都在内。

这又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却能够做成功。她确有伟大的神力。谋害隐鼠的怨恨,从此完全消灭了。

这四本书,乃是我最初得到,最为心爱的宝书。

书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眼前。可是从还在眼前的模样来说,却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纸张很黄;图象也很坏,甚至于几乎全用直线凑合,连动物的眼睛也都是长方形的。但那是我最为心爱的宝书,看起来,确是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一脚的牛;袋子似的帝江;没有头而“以乳为目,以脐为口”,还要“执干戚而舞”的刑天。

此后我就更其搜集绘图的书,于是有了石印的《尔雅音图》和《毛诗品物图考》,又有了《点石斋丛画》和《诗画舫》。《山海经》也另买了一部石印的,每卷都有图赞,绿色的画,字是红的,比那木刻的精致得多了。这一部直到前年还在,是缩印的郝懿行疏。木刻的却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失掉了。

我的保姆,长妈妈即阿长,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罢。我终于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经历;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她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谁做的《高士传》呢?嵇康的,还是皇甫谧的?也还是手头没有书,无从查考。只在新近因为白得了一个月的薪水,这才发狠买来的《太平御览》上查了一通,到底查不着,倘不是我粗心,那就是出于别的唐宋人的类书里的了。但这也没有什么大关系。我所觉得特别的,是文中的那“雏”字。

父亲故去之后,我也还常到她家里去,不过已不是和孩子们玩耍了,却是和衍太太或她的男人谈闲天。我其时觉得很有许多东西要买,看的和吃的,只是没有钱。有一天谈到这里,她便说道,“母亲的钱,你拿来用就是了,还不就是你的么?”我说母亲没有钱,她就说可以拿首饰去变卖;我说没有首饰,她却道,“也许你没有留心。到大厨的抽屉里,角角落落去寻去,总可以寻出一点珠子这类东西……。”

这些《玉历》,有繁简两种,是和我的前言相符的。但我调查了一切无常的画像之后,却恐慌起来了。因为书上的“活无常”是花袍、纱帽、背后插刀;而拿算盘,戴高帽子的却是“死有分”!虽然面貌有凶恶和和善之别,脚下有草鞋和布鞋之殊,也不过画工偶然的随便,而最关紧要的题字,则全体一致,曰:“死有分”。呜呼,这明明是专在和我为难。

参考资料:

狗·猫·鼠

从去年起,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那根据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猫》;这是自画招供,当然无话可说,——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今年,我可很有点担心了。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笔墨的,写了下来,印了出去,对于有些人似乎总是搔着痒处的时候少,碰着痛处的时候多。万一不谨,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或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负有指导青年责任的前辈”之流,可就危险已极。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大脚色是“不好惹”的。怎地“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浑身发热之后,做一封信登在报纸上,广告道:“看哪!狗不是仇猫的么?鲁迅先生却自己承认是仇猫的,而他还说要打‘落水狗’!”这“逻辑”的奥义,即在用我的话,来证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说,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说二二得四,三三见九,也没有一字不错。这些既然都错,则绅士口头的二二得七,三三见千等等,自然就不错了。

我于是就间或留心着查考它们成仇的“动机”。这也并非敢妄学现下的学者以动机来褒贬作品的那些时髦,不过想给自己预先洗刷洗刷。据我想,这在动物心理学家,是用不着费什么力气的,可惜我没有这学问。后来,在覃哈特博士(Dr. O. Dahmhardt)的《自然史底国民童话》里,总算发现了那原因了。据说,是这么一回事:动物们因为要商议要事,开了一个会议,鸟、鱼、兽都齐集了,单是缺了象。大家议定,派伙计去迎接它,拈到了当这差使的阄的就是狗。“我怎么找到那象呢?我没有见过它,也和它不认识。”它问。“那容易,”大众说,“它是驼背的。”狗去了,遇见一匹猫,立刻弓起脊梁来,它便招待,同行,将弓着脊梁的猫介绍给大家道:“象在这里!”但是大家都嗤笑它了。从此以后,狗和猫便成了仇家。

日尔曼人走出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文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的装潢,玩具的工致,也无不令人心爱。独有这一篇童话却实在不漂亮;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子的,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眼力。然而原因也总可以算作一个原因。我的仇猫,是和这大大两样的。

其实人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那样舒适自由,可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就没有竖过“公理”“正义”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服赞叹它们。人呢,能直立了,自然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能写字作文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颜厚有忸怩”。假使真有一位一视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么,对于人类的这些小聪明,也许倒以为多事,正如我们在万生园里,看见猴子翻筋斗,母象请安,虽然往往破颜一笑,但同时也觉得不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为这些多余的聪明,倒不如没有的好罢。然而,既经为人,便也只好“党同伐异”,学着人们的说话,随俗来谈一谈,——辩一辩了。

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口实,仿佛又是现在提起笔来的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象是当时涌上心来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或者倒不如说不过因为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闲汉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 Bruegeld. A)的一张铜版画Allegorie der Woll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一致的。自从那执拗的奥国学者弗罗特(S. 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psychoanalysis,听说章士钊先生是译作“心解”的,虽然简古,可是实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约约,检来应用的了,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预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的是什么“问名”“纳采”,磕头作揖,去年海昌蒋氏在北京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子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发议论道:“平心论之,既名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世之有志于礼者,可以兴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生气,这是因为无须我到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只为了它们在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见不闻,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诵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素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小儿完姻”,“敬请观礼”或“阖第光临”这些含有“阴险的暗示”的句子,使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兴。

但是,这都是近时的话。再一回忆,我的仇猫却远在能够说出这些理由之前,也许是还在十岁上下的时候了。至今还分明记得,那原因是极其简单的:只因为它吃老鼠,——吃了我饲养着的可爱的小小的隐鼠。

听说西洋是不很喜欢黑猫的,不知道可确;但Edgar Allan Poe的小说里的黑猫,却实在有点骇人。日本的猫善于成精,传说中的“猫婆”,那食人的惨酷确是更可怕。中国古时候虽然曾有“猫鬼”,近来却很少听到猫的兴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经失传,老实起来了。只是我在童年,总觉得它有点妖气,没有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我的幼时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树下的小板桌上乘凉,祖母摇着芭蕉扇坐在卓旁,给我猜谜,讲古事。忽然,桂树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搔声,一对闪闪的眼睛在暗中随声而下,使我吃惊,也将祖母讲着的话打断,另讲猫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猫是老虎的师父。老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象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了,只有老师的猫还比自己强,要是杀掉猫,自己便是最强的脚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知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它还没有将一切本领传授完,还没有教给它上树。”

这是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则从桂树上就会爬下一匹老虎来。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进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叶瑟瑟地作响,微风也吹动了,想来草席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得翻来复去了。

几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灯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飘忽地走着,吱吱地叫着,那态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还轩昂。猫是饲养着的,然而吃饭不管事。祖母她们虽然常恨鼠子们啮破了箱柜,偷吃了东西,我却以为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也和我不相干,况且这类坏事大概是大个子的老鼠做的,决不能诬陷到我所爱的小鼠身上去。这类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动,只有拇指那么大,也不很畏惧人,我们那里叫它“隐鼠”,与专住在屋上的伟大者是两种。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象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我想,能举办这样大仪式的,一定只有我所喜欢的那些隐鼠。现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过当作性交的广告看,不甚留心;但那时的想看“老鼠成亲”的仪式,却极其神往,即使象海昌蒋氏似的连拜三夜,怕也未必会看得心烦。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然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象正在办着喜事。直到我敖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睁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了。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不分请帖,来收罗贺礼,虽是真的“观礼”,也绝对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习惯,无法抗议的。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春后,你听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着,大家称为“老鼠数铜钱”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这声音是表现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猫,还不至于这样叫。猫自然也可怕,但老鼠只要窜进一个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的机会还很多。独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时间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免,当“数钱”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没有第二步办法的了。

有一回,我就听得一间空屋里有着这种“数钱”的声音,推门进去,一条蛇伏在横梁上,看地上,躺着一匹隐鼠,口角流血,但两胁还是一起一落的。取来给躺在一个纸盒子里,大半天,竟醒过来了,渐渐地能够饮食,行走,到第二日,似乎就复了原,但是不逃走。放在地上,也时时跑到人面前来,而且缘腿而上,一直爬到膝髁。给放在饭桌上,便检吃些菜渣,舔舔碗沿;放在我的书桌上,则从容地游行,看见砚台便舔吃了研着的墨汁。这使我非常惊喜了。我听父亲说过的,中国有一种墨猴,只有拇指一般大,全身的毛是漆黑而且发亮的。它睡在笔筒里,一听到磨墨,便跳出来,等着,等到人写完字,套上笔,就舔尽了砚上的余墨,仍旧跳进笔筒里去了。我就极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墨猴,可是得不到;问那里有,那里买的呢,谁也不知道。“慰情聊胜无”,这隐鼠总可以算是我的墨猴了罢,虽然它舔吃墨汁,并不一定肯等到我写完字。

现在已经记不分明,这样地大约有一两月;有一天,我忽然感到寂寞了,真所谓“若有所失”。我的隐鼠,是常在眼前游行的,或桌上,或地上。而这一日却大半天没有见,大家吃午饭了,也不见它走出来,平时,是一定出现的。我再等着,再等它一半天,然而仍然没有见。

长妈妈,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也许是以为我等得太苦了罢,轻轻地来告诉我一句话。这即刻使我愤怒而且悲哀,决心和猫们为敌。她说:隐鼠是昨天晚上被猫吃去了!

当我失掉了所爱的,心中有着空虚时,我要充填以报仇的恶念!

我的报仇,就从家里饲养着的一匹花猫起手,逐渐推广,至于凡所遇见的诸猫。最先不过是追赶,袭击;后来却愈加巧妙了,能飞石击中它们的头,或诱入空屋里面,打得它垂头丧气。这作战继续得颇长久,此后似乎猫都不来近我了。但对于它们纵使怎样战胜,大约也算不得一个英雄;况且中国毕生和猫打仗的人也未必多,所以一切韬略、战绩,还是全部省略了罢。

但许多天之后,也许是已经经过了大半年,我竟偶然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那隐鼠其实并非被猫所害,倒是它缘着长妈妈的腿要爬上去,被她一脚踏死了。

这确是先前所没有料想到的。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怎样一个感想,但和猫的感情却终于没有融和;到了北京,还因为它伤害了兔的儿女们,便旧隙夹新嫌,使出更辣的辣手。“仇猫”的话柄,也从此传扬开来。然而在现在,这些早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改变态度,对猫颇为客气,倘其万不得已,则赶走而已,决不打伤它们,更何况杀害。这是我近几年的进步。经验既多,一旦大悟,知道猫的偷鱼肉,拖小鸡,深夜大叫,人们自然十之九是憎恶的,而这憎恶是在猫身上。假如我出而为人们驱除这憎恶,打伤或杀害了它,它便立刻变为可怜,那憎恶倒移在我身上了。所以,目下的办法,是凡遇猫们捣乱,至于有人讨厌时,我便站出去,在门口大声叱曰:“嘘!滚!”小小平静,即回书房,这样,就长保着御侮保家的资格。其实这方法,中国的官兵就常在实做的,他们总不肯扫清土匪或扑灭敌人,因为这么一来,就要不被重视,甚至于因失其用处而被裁汰。我想,如果能将这方法推广应用,我大概也总可望成为所谓“指导青年”的“前辈”的罢,但现下也还未决心实践,正在研究而且推敲。

一九二六年二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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